蹉跎學 14

一開始是W不戴手錶了，手錶陸續地壞了修理，不堪修理新買復次紛紛迅疾壞去，斷然空了手腕，整天聽鐘聲感覺時間。後工業時代物件壽命一如夏蟲，十幾年來小布袋裝了朝生暮死舊錶若干，時針分針乖違的、錶殼鬆脫的、老是不準時的、錶鏈斷裂零件絕版的、無法維修的，三年前索性買了夜市百元盜版手錶，相當神奇地夜市人情味，售後服務是第一次換電池免費，外形簡潔一如橡皮筋，三年壞去三支，百元手錶慢慢削價為80元手錶，就更微賤短命了。當然身在後殖民地帶，盜版隱型透明到多麼自在的地步，直到2010年秋天搭上前往helsinki班機，順手翻了機上免稅購物型錄，辨識出了原版手錶的北歐身世，立馬拔下手錶快速掩藏，深怕海關的質疑。

終於我們好像都失去了時間單位，失去了時間。不但粗製濫造，還雞鳴狗盜。

大白天站在太陽下，想起了立竿見影的日晷，好像也必須連帶學會歲時、日照斜度與緯度的換算才算有用。

手腕空空以後，開始向世界借問時間。任意地請問路人時間，到商家請問櫃檯服務小姐時間，留意起公共場合高懸時鐘的位置，公車廣播報時的方式，原來好多人也都沒有手錶，他們掏出手機看了時間回報。

最後走到的位置果然是內在生理時鐘對著大宇宙的感應，比飢餓、憊懶思眠更細膩地對時間秘密刻畫的感應。國中歷史老師妙語如珠，常常發明各種語詞表述幫助我們利用諧音熟記歷史，這位歷史老師常常表演猜時間，也許經年累月50分鐘課堂，很容易感受時間的流動。

要等到沒了時間計量單位，整個世界反而才充盈了時間，城市裡走動著的人際、裝置、種種聲響與慣常經驗，好像都躲著時間的暗示。時間被很好地蹉跎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