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November 16, 2006

婆娑13


我們的母親,帶來最隆重的生存禮物,也許是旁觀他人之痛苦、狂喜或者任何無以名狀的神經張弛,不管樂意與否,這是飽滿親暱,稍或不慎便引來嫌憎的垂直感染。
在婆婆如泣如訴重複追述子宮摘除痛史的同時,我意外聽聞,飽受委屈輕鄙的婆婆在出院的那個下午,一見到先生生母,體內瘋狂的暴怒終於發作,婆婆將凌亂多時家中雜物,紛紛拋擲在家門巷口,潑婦罵街地朝著生母指天罵地,高分貝捍衛愛子的合理主權,他人休想染指。子宮之外,一概是外人。雖然婆婆心知肚明在這場子宮災難中共犯不少,但是對於名醫與先生在整個醫療程序中的無情,婆婆從來都錯過關鍵回應,只有子宮妒羨說得出口,而且得心應手。力量的矯揉,異化衝突追訴,讓母親與母親之間自相殘殺。我問婆婆是否曾經因為失去生育能力而自我貶抑,婆婆始終相當沈默。要如何說服一個從小刻苦自厲,道德勃發且堅守社會價值觀的傳統女人輕易原諒自己,並且有勇氣在施力點扭轉乾坤?我的時代與教養,非常輕鬆地跨越了這個難題,傳統不死,我們無數的母親繼承矯揉的意志與怨嗟,此起彼落,頑強異常。我終於理解婆婆義正辭嚴不斷要求我進入的情感教育脈絡,是尋求認同,也是一種警告,萬勿挑戰既親暱又危險的子宮妒羨。多麼高貴的遺產,以及受難的母親。
她的眼眶有黑色的眼淚,但一點也不想要擦去,即使遮蔽視線,也總是要留著,彷彿保留若干的磅礡洶湧,告慰無足輕重的過去。
我們偷偷摸摸瞻前顧後,走生母家門後臭水溝小路回家,唯恐被婆婆發現。一個猥褻,之後跟著無數繁瑣的穢褻。我們發現擁有兩個母親,竟然像是胸前隆起兩雙巨乳一般,如此大而無當,好像合理取得了類似愧疚苟且這樣的高貴遺產,隨之又向它發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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