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October 30, 2006

和平生還

在家裡病了幾乎一個月,慶幸的是這對門診醫生幾乎是雞毛蒜皮小事,超音波照來照去,不痛不癢的藥隨便吃吃,還差點全身麻醉送進手術房,前一位醫生身兼院長,大刀闊斧微言大義,讓我這當事人感到不安全,索性換了醫生,被接手醫生輕鬆地叫我回家好好休息就好,這慈悲來得真好。
我想起多年前因為子宮內膜癌開刀的姊姊,術後漫長的化療與靜養,我問姊姊,不無聊嗎?為什麼不看看書呢?姊姊苦笑說,只要哪個姿勢能夠免除疼痛,就心滿意足,哪有辦法看書?是的,生病是門疼痛學,結結實實的疼痛學。這一個月,我果然只看了一本書,發了無數的呆,整個人被疼痛所佔據,而且是無以名狀的疼痛。當我讀到陰魂不散羊男之於《舞舞舞》敘述者我的潛在影響,故事末尾拼湊六個死亡名單的懸疑肅殺,再把隨侍在側的私疼痛補上,整個劇情好像衝著我的存在而來,那種叫做腦殘的致命性寄宿徵候群。
依照醫生診斷的術語,我上網去蒐集了一堆說法,病友的經驗談,報章雜誌的案例描述,或者相關討論欄的各種問答。在網路裡生病,真是非常不寂寞,而且通常非常不幸,也是,叫做災難的病徵才會被討論,如果順利康復,是沒有被敘述的價值的。一個醫療術語,可以查出二三十頁數十個不幸併發症,但,沒有相關對於併發症的統計數據。我的第一位醫生,非常嚴肅地站在併發症這頭,嚴厲警告當事人小心,而第二位醫生卻和藹可親地為病患寬慰著,強調順其自然。
和平生還的感受,並非來自僥倖康復,人生病的時候,非常敏感於自我認知,那種被判徒刑的經過與理由。當我嘗試詢問第一位醫生病因源由,他不太願意多做說明,我們的問診圍繞著如何避免併發症。第二位醫生則是鉅細靡遺地回答了我的疑惑,儘管醫生也承認醫學發現有限,仍有高達一半以上的迷團無法釐清,然而,我才知道,病患的情感需求如何痛快地獲得實現。
疼痛換姿勢,看病換醫生,必要的時候,腦袋換不掉還是換本書來看,原來是和平生還的好法寶。為什麼我還是有如此多的錯覺,覺得問診不過就是科學化了之後巫術?醫生診斷中的言語,莫非是催眠咒語,雖然說不上是侵入性治療,到底十分貼身。
csylvestrone〈沈重的Grenoble行〉對照了加拿大籍女醫師Guylaine Lanctot拆穿西方醫學、藥學與保險業之間的食物鏈效應,與身邊重症親友的身體歷程,說出了文明的沈重。生命那麼重,那麼重,既無法忌疾諱醫,對抗醫學也不是萬靈丹。

Labels:

0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

<< Home