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, May 18, 2006

Les Pouvoirs de l'odeur 《氣味》


法國伯艮地大學LIMSIC(訊息傳播實驗室)研究員Annick Le Guerer 1998年寫的書Les Pouvoirs de l'odeur,中譯本譯作《氣味》。《氣味》最初的問題意識,來自對於兩個問題的關注,其一是人類也像其他哺乳類動物一樣毫無知覺地被氣味操控嗎?就書中引證,1960年代pheromone(費洛蒙)的發現,其後男女唾液、汗液、尿液、精液、陰道分泌物所導致的互動影響看來,答案無疑是肯定的。書中第一部一、二章,正是基於這個基礎認知下,說明人類因氣味所衍生的吸引與排斥關係。《氣味》的第二個問題在於,伴隨著各式各樣關於嗅覺起源的歷史分析,重建了遠古以來人類嗅覺黃金時代,相對得出的認知是現代人的嗅覺退化,然而真是如此嗎?毋寧說,Le Guerer嘗試要修正的,正是思考人類嗅覺史常見的那種斷然二分與貴遠賤今。

貫穿《氣味》書中,對於嗅覺在人類文化歷史的追溯,有幾個關鍵詞:巫術/宗教、瘟疫(含括與此傳染性惡疾相應的醫學、化學、生物研究以及衍生的衛生潔淨思維模式)、哲學以及精神分析。

巫術藉氣味進行魅惑/除魅儀式與宗教分不開,活躍於上古乃至16、17世紀,究竟巫術與氣味是何關係?這部分Le Guerer只片段摘引相關軼事傳說或著魔訴訟案,令人讀來感到滑稽與懸疑。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期瘋狂猖獗於歐洲大陸的瘟疫,則更迫切具體地將人類嗅覺史傾向,逼近醫療意義上的「現代」與「科學」信念。鼠疫研究學者普遍同意接觸臭味與不潔,是這致命疾病的關鍵,於是玫瑰、檀香、琥珀、肉豆蔻等高貴香料成為貴族燻蒸驅疾良方,至於普羅大眾只好轉求乳香、奧勒岡等廉價香料。香料師在當時,掌握了衛生的職責。以防腐、解毒為思考軸心的防疫療法蔚為風氣,從香料擴張到礦質甚或木乃伊所開發而成各式解藥,在無助於控制疫情的劣勢下,關注於氣味的嗅覺治療漸漸被描述為「反醫學療法」,這也標誌著現代化學、藥學乃至醫學的興起,學科典範的轉移。



《氣味》最精彩處在《第三部血液與乳香:香料功能溯源》,從今日眼光看來,芳香療法早已由主流偏居傳統療法或另類療法(當然,芳香療法的最佳醫療定位,是對稱於當今正統醫學、對抗醫學的自然療法),Le Guerer以社會人文眼光,將香料與血液作連結,毋寧是深具洞見又相當有趣的。不僅是從希臘古代醫學記載、巫術、甚或阿拉伯、埃及傳統,還是聖經神人故事的銘刻,香料敘事都與生命基質緊緊相連,香料之於人,如同血液一般的隱喻關係。但是非常可惜,Le Guerer沒有提及現代醫學興起之後,芳香療法後續的革新與茁壯。1926年法國化學家Gattefosse發表論文首創Aromatherapie「芳香療法」此一術語、1980年法國醫生Valnet累積30年臨床經驗而成的《芳香療法之臨床醫療》、1961年奧地利籍法國護士Maury夫人《摩利夫人的芳香療法》、1977年英人Robert Tisserand《芳香療法的藝術》,乃至1996年法國醫師Panoel與化學家Franchomme合著《精確的芳香療法》,在在是現代芳療里程碑,《氣味》卻不見著墨。

承接後瘟疫時代,《氣味》花了將近一半的篇幅,訴說哲學與精神分析研究對人類嗅覺史的認知。如果瘟疫所講述的嗅覺歷史,圍繞著生死與治療,那麼,哲學與精神分析所挖掘出,環繞著理性與精神病理語彙的嗅覺敘事,則關乎慾望與壓抑。從哲學與精神分析範疇看去,人類嗅覺史即嗅覺壓抑的歷史。就哲學立場,嗅覺感官無法具有認識論上的價值,只有對抗唯心論的Feuerbach和Nietzsche擁有嗅覺敏感;而Freud以降的精神分析學派則將嗅覺壓抑,一一詮釋為性壓抑的表徵。

《氣味》描述了人類嗅覺史上的兩個面向,一邊儘管蓬勃終至屈居偏鋒,不管是巫術滑稽鍊金術、瘟疫盛行時期與近代醫學時而對立、時而逼近關係曖昧的前現代芳香療法,乃至氣味在哲學所佔據的荒廢角落,或者精神分析的壓抑語彙皆可歸納於其下。另一邊《氣味》所描述香料與血液、氣味與生命根底的深層關連,標誌出了氣味所具備的強大動能,卻注定被靜默懸置於文化史思維,如果,不斟酌估算現代芳療潛在可能與人類肉體、精神領域展開的實踐對話,那麼嗅覺之於人類社會,只能是知性思維考古,遠遠不是當下活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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